6。因果循环 多年后，当年李员外家那六岁的儿子，已是二十出头的翩翩公子，中了举人进京赶考。他半路上看见一家饭庄，名为“李家饭庄”，莫名生出了亲切感，便带着书童进去打尖，待听见老板和伙计的说话声，忍不住问道：“老板是哪里人？怎么口音是我家乡的？”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抬头看了李公子一眼，若有所思，过来攀谈几句后，请他单独到雅间就坐。 不一会儿，一个衣着朴素、举止大方的女子走了进来，给李公子上菜倒酒，却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李公子。李公子觉得女子似曾相识，忍不住问道：“大嫂，你也是我家乡人吗？” 那女子看着李公子，突然抹起了眼泪：“是啊，是家乡人，出来好多年了。”此话一出，李公子一下站了起来：“你、你是……” 老板此时也进来了，打断他说：“我们都是你家乡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如果你愿意，就把我们当你的亲人好了，你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 李公子一下子明白了，颤抖着说：“那我就叫姐姐、姐夫吧。当年我还小，很多事都不懂，姐夫能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老板喝了杯酒，眯起眼睛说：“当年啊，有个姓王的穷书生，自幼父母双亡，没人管教，只有县里的教谕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不但偷偷接济他，还管束劝导他。后来书生中了秀才，教谕却得病死了。之后，秀才到了当地大户李员外家教小公子读书，小公子很喜欢他，小公子的姐姐也很喜欢他。李小姐和秀才私订终身，约定等秀才中举后来提亲。可万万没想到，教谕留下的妻女，因为花轿被劫，双双自尽了。” 这段往事在家乡广为流传，人人皆知，李公子也知道，他着急地问：“这事我知道，但这和我姐姐又有何关系？” 老板喝了一杯酒，继续说道：“秀才知道后，虽然悲痛，但还没想到这里有什么问题，只以为是山匪劫轿时出的意外。可没过几天，那姓刘的举人又到李员外家提亲了，秀才这才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好在按照当地习俗，刘举人前面的媳妇虽未过门，但因为人死了，半年之后才能另娶。李小姐不愿意嫁给刘举人，于是秀才想了个法子，让李小姐去和父亲哭诉自己调戏她，借此被赶出李家，名正言顺地混进那些乞丐混混之中。在那群人中，只要有心，总能获得消息。果然，他找到了壁虎，套出了原委，知道教谕的妻女是被刘举人的毒計所害。但他没有声张，而是在李小姐告诉他迎亲的日子后，上山去找了山匪。” 听到这儿，李公子一下子跳了起来：“什么？是姐姐让人去找的山匪？”老板按住他说：“你急什么，这不是在讲故事嘛！”李公子看看身边安然无恙的老板娘，疑惑着又坐了下来。 老板接着说：“山匪劫了李小姐的花轿，刘举人上山赎人时，发现轿封又破了，李小姐因此跳了河。这次本来是他精挑细选的婚事，聘礼也花了不少钱，想不到人财两空。恼怒之下，刘举人和李员外一起告到府里，请知府派兵剿匪。” 李公子疑惑地看着老板娘问：“可姐姐……姐姐为什么没事？” 老板笑着说：“李小姐水性好，游到下游后就藏在秀才提前准备的船里了，藏了好几天。山匪被剿灭，秀才救出了匪首，伪造了一封书信，让匪首以为知县和刘举人有勾结，两次出事都是他们设计的。他又帮助匪首混入了刘举人家，然后就带着李小姐远走高飞了。后面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匪首张贴了那封信，夜闯刘举人家报仇，杀了刘举人一家，自己也当场伏诛。” 李公子还是有点不明白：“这么说知县和刘举人并没有勾结，那第二次刘举人明明愿意娶我姐姐，自然不会再让壁虎去破坏轿封。可轿封为什么又破了呢？” 老板笑了笑说：“因为没有人能想到，会有新娘子不怕名声受损，从里面破坏轿封。” 李公子再也打不下去这个哑谜了，他拉住老板娘的手说：“姐姐，你出事后爹娘都很伤心。我当时虽然还小，也十分伤心。你和姐夫跟我回家吧，好不好？” 老板娘摇摇头说：“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当初爹答应刘举人的婚事时，我极力反对，但爹不肯听。我选择跟你姐夫离开，就没法再侍候爹娘了。好在爹娘还有你，你就成全姐姐吧。我一回去，当年的事就会被翻出来，会给家里惹麻烦的。你若想我，我就在这里，你随时可以来看我啊。” 李公子知道姐姐心意已决，回去也确有诸多不便，也就不再勉强。酒足饭饱后，临行告别时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姐夫的才学那么好，为什么不继续科考，而是在这里开店呢？” 老板微微一笑说：“考过，考过。每次一上考场，我就头晕目眩，笔都拿不稳，知道这是冤孽所致，也就不强求了。” 李公子不解地问：“山匪罪有应得，刘举人也罪有应得，何来冤孽？若是如此，老天对你未免太不公平了。” 老板看着远处，淡淡地说：“山匪有罪，不该全死；举人有罪，家人无罪；壁虎有罪，罪在害死张小姐，第二次轿封破了却与他无关，我为了让草上飞更恨刘举人，逼壁虎承认了第二次；知县只是软弱无能，但与刘举人毫无瓜葛，我为报仇，伪造书信辱他名声，害他一辈子未能升迁。这些都是冤孽，因果循环，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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