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着打电话问其它同学们,可大家也都说联系不上小虎,连郝健都觉得奇怪,前几天他还在帮小虎联系能不能调配其他专业,怎么会突然就找不到了呢? 我打小虎家里却始终没人接,当时我心里非常着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不会是小虎落榜了一时想不开就去.....怎么可能呢?考不上明年还能继续考嘛!但是我心里始终不放心,只好把这件事儿原原本本告诉了曾超,曾超听了我的描述后也觉得事态有点严重,让我暂时不北上,先去重庆小虎家里一趟,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就这样,我一天后就踏上了重回重庆之路,到了重庆,发现和当初第一次来重庆的时候相比确实是变化巨大,城市更美且更有现代感了,可我却毫无心思去欣赏。下车后我凭着记忆直接就到了小虎他家那个小区,几年没来了,当初我眼里漂亮高档的这个小区似乎变得陈旧了许多,那小桥流水似乎也变成了死水一谭。当我敲开小虎家门的时候,他父母都相当惊讶,难得他们还记得我的样子,我说了自己的名字后,急着询问小虎现在在哪儿。 然后是轮到我惊讶了,小虎他爸妈才从外地旅游回来一两天,所以我前几天老是打不通他家电话,至于小虎在哪儿,他妈说是在成都!而且居然是去年底就去了成都! 接下来他妈说的话让我更是无法相信,震惊之余,我依稀听得他妈絮絮叨叨地说小虎去年复习考研到后期,因为确实抽不出时间,干脆辞了工作到成都和几个考友租房在一起复习,考试也是在成都考的,春节倒是回家了一次,小虎自己说这次也没考好。后来他又回成都跑了好多关系,可最后还是没走成,于是干脆留在成都继续为下一年复习,前段时间他把手机也停了,说是要避免一切干扰破釜沉舟,想家的时候他自会给家里打电话的。 小虎妈妈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啊,我们家也不缺钱,小虎开始读书的年龄挺小,我们其实也不反对他继续考研,就是觉得他从小那么娇生惯养,怎么能受得了这种苦啊!搞不懂他为什么非要考研,不喜欢医生这工作我们还可以想办法啊!要是明年再考不上,真不知道这小子会不会出什么事儿,他现在搞得连女朋友也没有了...... 小虎啊小虎,你这是何苦呢?我明白了小虎在考研复习的最后时光其实是和我在同一个城市互发短信,我们也是在同一个城市互相通着电话,甚至我们那天进入了同一个考场考试!可是这一切,都让一心备考的我忽略了!小虎,你真的太愚蠢了,你这样做是为了啥啊! 为了不让他父母觉得奇怪,我强忍住眼泪劝了二老一会儿就匆匆告辞了,出了他家门,我只想着快点儿回到成都,小虎现在在成都,我必须找到他,我不能眼看着自己曾经爱过的人过得不好自己却袖手旁观! 经过小区门口的时候,我猛然看到了那个凉亭,怔住了,那年那月发生的一幕幕历历在目,我缓缓走了过去,轻轻抚摸着凉亭的柱子,斑驳的柱子上“冬冬小虎永远在一起”那几个字已经辨别不清了!时间是如此的法力无边,它确实是在改变着一切,改变着我们的思想,改变着我们的际遇,甚至连深深刻在水泥柱上的那些誓言也可以轻易抹去。 回成都后接到了曾超的电话,我到重庆的时候,曾超也正急着连夜坐火车往成都赶,这个时候马上就要到站了,我一时有点感动,马上打的去车站接他,当看见曾超下车时的一脸倦容,我迎上去心疼地埋怨道,你来成都怎么也不和我商量商量?北京那边没有事儿吗?急着来成都干吗?我把这边事儿办完就会来北京的啊! 曾超笑着对我说,哥哥想你了不行啊!你那天说好了等几天就来北京,我可期待得很哪,就想着你来了我就好好和你亲热亲热,可谁知这一拖就没个底儿了!我倒是能继续忍耐,可是.......他突然坏笑着凑近我耳朵笑声说:我的小弟弟可是没法忍耐了啊! 我笑岔了气,正想做羞愤交加状,曾超正色对我说,开玩笑呢,其实,小虎突然失踪这件事儿我也挺着急,真的,那真是个不错的孩子,别以为我只会妒忌他,我和他毕业前也接触不少了,他确实太像你了,都是一样的憨劲儿一样的脾气一样的喜欢胡来,我和你一样着急,我们都不希望这么讨人喜欢的孩子出什么意外。 我呆呆地望着曾超帅气而认真的脸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有个爱人能宽容如此,夫复何求啊!我紧紧握住他的手说,好的!就这样,我们一起找小虎! 首先我们还是打电话问郝健,我告诉了他在小虎家里得到的消息,郝健非常吃惊,他说他去年考前一月时顺路去过小虎家的,还送了点资料给他,考试后小虎还多次来他寝室找他帮忙联系调配,可就是没有想到小虎其实在成都一直有地方住!他非常后悔自己太粗心了!早知道小虎在成都复习就该让他住自己这里。我连忙让他不用自责,并嘱咐郝健道,小虎既然在成都复习,不可能离学校太远,肯定还有机会会找你,有了消息一定通知我!另外,你要是碰上他了,先不点破他在成都住了那么久这一事实,打电话让我来问问他!连我们这么好的朋友都要瞒,真的有点太过分了! 接下来又打电话问了在成都的其他同学,甚至问了远在重庆的雯雯,都是石沉大海,音讯全无,我和曾超并不气馁,决定走最后一步棋,小虎有可能就在母校复习,我们去学校附近找他! 其实正值期末,校园里人很少,我们在学校里面乱转,球场九教三教图书馆都去了,可就是没小虎的影子,正打算去附近几处租房点碰碰运气,迎面遇上了一个以前的同系同学,他是去年考上的研,正打算去听课,我连忙拦住问他见过小虎没有,他说就是那个球队的赵小虎吗?好像前段时间在学校见过一次,不过,确实记不清楚了,我们毕竟不是一个班的,不太熟,这样吧,过几天暑期考研辅导班要报名了,如果他确实还要考的话,可能他会报名的,那个时候你们找他就方便了。 我连声说谢谢,心里算是有了底了,但是在这之前,我们还是先去附近找找,说不定运气好能找到呢? 大学路,小天竺街,新南门,磨子桥,我们几乎跑遍了附近所有出租的民房,租房点并不很多,可我们不可能挨家挨户地问啊,别人会把你当成神经病的!我们只好碰碰运气,装成寻租的样子到处找房东,似乎是要租房,其实是在打探小虎。 天慢慢黑了下来,我们不知不觉走到了林荫路上,马上就要绕学校一圈了!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我已经有点灰心了,突然想起了郝健租的房子就在这条街上,算了,上去休息休息,和郝健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办也行啊!说不定郝健早就在这附近找过了无数次也没有收获呢! 到了郝健楼下,一看到那辆红色的赛车,我就知道郝健在楼上,也无须打电话了,直接上楼吧。突然一旁的曾超说,我不上去了,你上去聊聊就快点下来吧,我在下面等你!我明白他的意思,郝健虽然知道我和曾超是好哥们儿,但是他现在在北京读研啊,没什么重要的事儿,跑到成都陪我干什么?曾超的想法始终是比我更成熟更谨慎,我微笑着朝他点头称是,自己一个人上楼去了。 也许是我来得太突然了,郝健笑着脸开门,看到是我简直吓了一跳,忙问我怎么不打电话就上来了?我呵呵一乐,怎么?金屋藏娇啊?说完急着往里屋偷看,里面只有一张小床和桌凳,电脑,尽管似乎有点异样,却真的没有什么美女。我有点失望,坐下来和郝健聊了起来,关于小虎的事儿我们也说了很多,他也很着急,说小虎这么做太让人失望了!不管这次考试对他打击有多大,拒绝朋友和家人的联系,自己闭门造车复习总不是办法啊,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比如说碰到个马家爵似的家伙,连个通信的人都没有,真的很危险! 我们正感叹着,我突然想起刚才路上遇到的那个同学的话,告诉郝健可能小虎过段时间要来学校报名参加辅导班,他既然要刻意当隐士,不一定还要来找你,你多留意一下张帖栏,什么时候可以报名了通知我一声。说完我正想告辞,心里却隐隐觉得刚才往里屋扫的那一眼似乎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我忍不住又偷眼往里屋看了一眼,这一看不得了,我的心里戈噔一下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我究竟看到了什么?里屋那张小床枕边放着一个贝克汉姆的小人儿像,和我毕业时在车站送小虎的那个一模一样!而床下隐约露出的几双超大的登山靴,显然不是郝健的脚码和穿鞋的风格。 我脑海里瞬间如电闪雷鸣般闪过了许多画面,过去发生的许多难以解释的事儿似乎通通都有了答案,我心里十分激动,似乎身上的血脉一个劲儿地往脑袋上冲,可我还得按捺住自己,必须要问清楚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尽量不动声色地问郝健,嘿嘿老大,你长得也不赖,个子又高,家里又有钱,成绩又好,平时追你的女孩儿也不少吧?可这么久了,怎么你一直没女朋友啊?我上次听你说租了单间,我一直以为你是想出来找个妞儿同居呢!结果这么久了你还是一个人啊,真是浪费这么大的房子! 郝健一脸尴尬,陪着笑说,哪里哪里,不是没人喜欢我吗?我这么个木瓜脑袋,女人不爱的!呵呵。 我终于忍不住了,忽地站起了身说,女人不爱是吧?没关系!有男人爱你就行!小虎其实就住在你这里!他和你一起骗我,少来了! 郝健愣了,半晌开不了口,最后扑通坐在地上,深深把头埋了下去,难受地说,冬冬,对不起你啊,瞒了你这么久,还是让你猜到了....... 接下来郝健告诉我的事儿既让我感叹惊讶,又全然是在情理之中,郝健其实进校后对我们两个特别好不是没有原因的,尽管他天性爱帮助人,但是短期的接触后他觉得我和小虎都挺可爱,是他梦想中可以彼此交心,两肋插刀的好哥们儿,好弟娃儿,他对我俩的照顾就更多一点,也特别喜欢和我们两个一起玩儿,招我们两个进校队也是他大力推荐给教练的。问题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我们的感觉慢慢发生了变化,他对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当弟娃儿看待,至于对小虎,他却逐渐恐怖地发现,他开始喜欢上了小虎,和他一起洗澡时竟忍不住有那方面的冲动,甚至我和小虎呆在一起太亲热的话,他在一旁都有种难以抑制的妒忌之心,他慌张害怕,可是这一切都没有用,越是这样,他发现自己就越是喜欢小虎,越是想发现我和小虎之间关系不正常的蛛丝马迹,但是,传统过分的他却全然不能接受自己有这种无耻的想法,只能拼命控制自己。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了,那正是大二开学时我和小虎在寝室里亲热的那一天,其实他什么都看见了,我们在门上填石灰的时候已经晚了,当时看到那一幕的他又是全身莫名兴奋又是觉得罪恶感强烈,又是妒忌又是害怕,以后一段时间,他是处于剧烈的矛盾中,一方面他总觉得这事儿不对,必须告诉我们让我们悬崖勒马却不知怎么说出口,另一方面他也知道如果我和小虎真的分了,他自己又难以控制自己不去对小虎表白。 当时并不知情的我和小虎的一举一动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都在郝健眼里看着,他心里又是庆幸又非常痛苦,庆幸的是小虎原来也喜欢男人,痛苦的则是小虎喜欢人并不是他,一时间,各种矛盾在他心里交织,也许是爱小虎爱得太深了,爱得郝健都失去了理智,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糊里糊涂地编了个莫虚有的苏拉的故事,糊里糊涂地教小虎上网,糊里糊涂地给小虎的信箱发那些具有明显劝说性和威胁性的邮件。 “其实那个苏拉就是小虎,而那个和苏拉好上的,背叛我的好朋友其实指的就是你。”郝健的表情越来越痛苦,“我恨,我不是恨别人,而是恨自己,我恨自己无能,没有能力去追逐,我恨自己没用,不敢对他表白,我恨自己无知,陷入无法自拔的爱情陷阱。假若,我敢追.....” “我的痛苦是藏不住的,然而我的心事不可能让别人知晓,只能独自舔尝那刻苦铭心的痛。悲伤聚集在我的身边,整个世界变成了灰暗的色彩,那段时间我常常和大伙一起喝酒,看到你和小虎那么亲热,我只想哭,我只能编个故事,一来可以解释我为什么那段时间要经常上网,二来还能解释我为什么那段时间学习成绩显著下降,为什么每次大家聚在一起我就要哭,第三,大学五年我没追女孩子的行为也可以得到很好的解释。”郝健停顿了一下叹道:“其实,无论我怎么做,怎么掩饰,我根本不能抗拒痛苦的来袭,那真的是一种像锥子般尖锐的痛苦啊。”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问他,“毕业时小虎和你打架是不是因为他知道了这件事儿?” 郝健抬头看了看我,发现我并没有想和他拼命的样子,自嘲地笑了一下继续说,“是的,你们分手后我看到你们两个那种痛苦憔悴的样子一直很内疚,直到你后来和曾超走到一起后我还是不敢向小虎表白,我想慢慢地争取小虎对我的感情,我要让他知道,我才是最适合他的长久的爱人!冬冬你还记不记得?小虎快毕业时对我已经相当依赖了,我常常开玩笑亲亲他的脸,摸摸他身上,他也完全没有表示不快,可是我太傻了,太急了,毕业时我喝得太多,看小虎醉成那样子是那么可怜,忍不住对他说我喜欢他,我要照顾他一辈子!” “你原来早就知道了我和曾超的关系了,怪不得你对曾超很有好感。”我冷笑了一声继续问道,“其实你向小虎这么一表白,小虎肯定就能猜到所有事儿都是你做的了,这让他怎么还能接受你?谁都不会喜欢上一个骗子,一个小人的!” “没错,那天晚上小虎其实恨得我不行,我几乎是哭着给他跪下了,可他还是不肯原谅我,只是说这件事情他是不会告诉冬冬你的,免得我被你打死。”郝健终于流泪了,“我知道我的行为太卑鄙太无耻了,可那是因为我太爱他了,我控制不了自己,你可以骂我是猪狗不如的东西,可我还是那么爱他,我爱他要远远超过你!真的!我对他也比你对他好!只是我没你那么幸运而已,小虎他不爱我!” 我是不是不如郝健那么爱小虎,是不是不如郝健那么关心小虎这事情现在已经没法说得清楚了,这世上任何已经过去了的事儿是不能用如果假如什么的来做推断的,我不能说我现在是对小虎最好的人,可在当时,没有人比我更爱他!其实,过去的事儿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我更关心小虎的现在!于是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问道:“小虎现在在哪儿?你现在得偿所愿了吧,我知道你和小虎都睡在一张床上了。” “你别乱想!他其实还远没有爱上我。”郝健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他缓了口气继续说:“他是在我这儿住下了,自从去年十一月份报名之后他就一直住在我这里复习,但是我一直在外厅打地铺睡觉,完全没有影响他,他和我没有任何不当的关系!你没看见那个小床哪儿能睡两个人呢?上次你来我寝室看到的那本解剖书,我们学校考的正是那本书,我本来是想到重庆去带给小虎的,没想到没过几天,小虎主动打电话告诉我他要来成都我这里复习,他说考研现在是他最大的心愿,不想让人其他事情打扰,那个时候,他首先想到的是我。” 小虎首先想到的是郝健而不是我?这怎么可能?我正要反驳,转念一想,说得也是,小虎对我其实还是有些旧情难忘的,要是跑到我这里复习,怎么可能不受到心理上的干扰?不过他们这么瞒着我还是让我觉得有种被排斥被游离的感觉,我的脸色还是很难看。 郝健继续讲了下去,“这次考完试后,我和小虎去跑了很多部门,小虎的分数只能上国家线,要上我们学校的线,即使找熟人送红包之外,最多也只能去一些很差的基础专业,进临床是不可能的。小虎其实还是想将来当个优秀的外科医生,因此他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最终决定呆在我这里继续考一年。” “刚才你上楼之前,他正好先去一个考友那儿买资料,我开门的时候本以为是他回来了,再说你每次来之前都要给我打电话的,所以我放松了警惕就把门打开了,否则我绝对会在电话里推说我没在家里的,你知道,小虎其实不敢见你,他其实还喜欢着你,怕看到你控制不了情绪.......我也怕,怕他见到你,你知道,他本来都已经快习惯了没有你的生活了.......” 我心里非常复杂,郝健的所作所为让我非常鄙视,我从前眼里那个宽厚热心的大哥形象倾刻间灰飞烟灭了,另一方面,我却莫名其妙地佩服他这种执著坚韧的精神,七年了,一直这么不求回报,孤独地甚至不择手段地追求和关爱一个人,这很难让人不为之动容。让郝老大照顾小虎一辈子,这不正是我长久的希望吗?怎么当希望成了事实的时候我却这么放不开呢? 想到这里,我毅然站了起来,死盯着郝健的眼睛,重重地说,“好吧,我不打扰你们,既然小虎过得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我知道小虎是故意躲着我的,那我还是走了最好!告辞!不要给小虎说我来过这里,就说我已经提前到北京去了!”说完后我似乎觉得好像还有什么话没说完,想也没想,一句脏话脱口而出,“郝健你他妈的给我听仔细了!你将来要是有一点对不起小虎,看我不把你给砸得稀烂!” 说完了这一切我扭头就往外走,刚一开门,赫然撞见曾超笑眯眯地站在我面前,身后跟着的是满脸疲倦憔悴的小虎,我愣了一下,转头看看郝健,他看见小虎终于还是遇上了我,难过地捧住脸痛哭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