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是连续值了两个夜班才换来这么两天完整的时间来成都找我玩儿的,没得说,我当然要好好款待他了,当然,在他下车之前,我也把郝健,郑爽他们哥几个也都约在了我们以前常去的馆子,好久没见了,大家都想聚一聚,放松放松。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小虎背个墨绿色的旅行包正四处张望我在哪儿,半年多没见了,小虎还是和从前一样帅气,超大的登山靴,肥肥的迷彩裤,大冬天的,还是留着那种前面头发微翘的寸头,不像个医生,倒像个才退伍的美国大兵。 我笑着迎上去,硬把他塞进出租车里,直往我们约好的那个店驶去,一路上哥俩儿谈天说地,好不亲热,到了饭店,那些留在成都的同学基本上都来了,郝健第一个向小虎打招呼,可小虎似乎没有听见,继续和我说笑着,还和其他同学打打闹闹,一切又像回到了大学时代。 我这人怎么心眼儿这么好呢?一看小虎郝健两个不对劲,马上就出来打圆场,搞什么你们啊,就毕业时打的那场小架你们还真当回事儿了啊?还是男人吗?郝健不是说了吗?他喝多了,说错话了,小虎你怎么就不能让点吗?老大可是你兄弟啊,亏你还是重庆人!说完,我拉下脸详装不悦,一手攀着小虎一手攀着老大,硬是把两人拉拢来握手言和了。 今天的火锅店还是以前我们常去的那一家,居然连老板都没有换,店里的摆设也一样没变,聊起以前大家踢球喝酒时的那些趣事儿,我有点伤感,大家也都是一样的情绪,这酒喝得远没有当初那么痛快淋漓了,这时郑爽不识趣的笑着问郝健他当年喝酒时说一定要追悼手的那个苏拉是不是已经嫁人了,郝健望了望小虎一眼,尴尬的笑了笑说,谁知道呢?没去想她了,别提这事儿行吗? 小虎在旁似乎冷笑了一声,低下头来继续喝酒,大家也都觉得气氛有点不对,说话一时少多了,只顾着喝酒。喝到最后,大家都挺醉了,我和郝健还好一点,小虎尤其烂醉如泥,我们扶着他到了街边,郝健劝小虎去他们宿舍睡,有空床,小虎撇了他一眼,也没说话,摇晃着跟着我上了回家的出租车。 到了我屋里,小虎倒不糊涂了,他缓缓摸着我屋里的各种摆设,突然笑着说,冬冬,你屋里还是那样,几年了,可一点没变啊!呵呵,我送你的海螺和巴乔都还在。我心头一震,猛然想起了我和小虎撕打成一团的那个夜晚,那居然是小虎最后一次来我家,好快啊,都快四年了。 我和小虎坐在床边,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一时有点冷场,突然小虎对我说,我们一起洗澡吧,瞧我身上这牛油味儿。 我一下愣了,拼命摇着头说不能一起洗,小虎笑了,认真地对我说,你瞎想啥呢,咋那么下流呢?我可没那意思哈,我们不是哥们儿吗?一起洗个澡都不行?算我求你了不行? 小虎的目光中充满真挚,没有一丝淫邪,我为难地望着他好一会儿,终于答应了。 浴室里蒸雾缭绕,光线黯淡,我和小虎又一次单独地坦诚相对了,但是这一次,我们只是静静地洗澡,小声说笑,绝没有任何出格的事儿,甚至比大学时在澡堂里更小心翼翼,过了一会,小虎突然关了热水,轻声说,冬冬,再让我给你搓一次背吧,就像以前我们哥儿俩那样,行吗?我有点感动,没有多想就轻轻点了点头。 小虎的动作很轻,很仔细,他边搓边乐呵呵地问我和曾超在北京的情况,我告诉小虎我这次没考好,他叹了口气后一边继续给我搓背一边安慰我,逐渐的,我本来有点紧张的情绪慢慢放松了,又过了会,我感到背上似乎滴了几滴水,莲蓬头是关着的,我知道那水滴是什么。 洗完澡后我拿了两床被子在我的床上铺了两个被窝,我抢先钻进了我的被窝,小虎看了看忍不住笑了,宝器,硬是怕我怎么怎么你啊?放心吧,有曾哥罩着你,我可不敢做什么哈,接着他也钻进了自己的被窝,我突然对小虎电话里提到的那个喜欢他的男孩感兴趣了,缠着问他具体情况,小虎拚死不说,我也只好作罢,过了一会儿,小虎看我脸色失望就陪笑着说,也许有一天你自己就会发现那个人是谁了,就这样,点到为止,我不能再说了,然后他把被子盖在脸上,不几分钟就呼呼大睡过去了。 入睡以后,我感觉身上有什么东西缠着我,开灯一看,小虎和我的被窝已经连成一起,一贯喜欢裸睡的他就那么糊里糊涂地抱着我睡得正香。我发现我的身体开始有点发热,突然觉得似乎对不起曾超,于是轻轻地想把小虎的手从我身上拿开,可我刚动了一点,小虎似乎抱得更紧了,嘴里还含糊不清地说着梦话,我心一软就停止了动作,算了,小虎也多可怜的,也许现在正坐着好梦,就让他睡个难得的好觉吧!本打算继续睡,可心里却始终不踏实,脑瓜里瞎想了很久,最后拿起手机给曾超发了个短信“小虎在我这里”,然后才翻身睡了过去。 第二天下午小虎就不得不回重庆了,考研成绩是在小虎回重庆后不久出来的,我的分数在意料之中,已经不可能上北医线了,英语只是刚好及格,西医和政治考得还算不错,但是这两科本身就不容易考出什么出高分,即使考得不错对总分也并不能起太大作用,关键是本该用来提升总分的解剖没有拿到我所需要的分数,总之,尽管初试录取线还没划下来,我已经很清楚,我落榜了,我把结果通过电话告诉了曾超,他丝毫没提那天晚上的短信,只是为我的分数惋惜,最后他说,弟娃儿,快来西安吧,我很想你了,我们该一起回北京了。 于是我就开始和父母商量着回北京的事儿了,可是万万想不到我爸妈这次居然坚决要求我上班,并且没经过我同意就托关系送钱帮我联系到了一家还算可以的医院,让我第二天就去报到,我愤怒极了,我和曾超还有约定啊,我们还要继续努力,继续圆梦,我必须回去!我爸也很生气,朝我怒吼,你看看院里像你这么大的娃儿,都工作甚至结婚了,你就不害臊吗?还考个屁的研,一次又一次不成功,没那个能力又不找你大舅帮忙,天天都能碰上邻居问你们家那个硕士儿子怎么样了,其实你早就成了人家的笑柄了知道吗?!这次一定不能再依你胡来了! 我哪里听得进去啊?恨恨冒了一句,明天我是绝对不会去报到的,我就不信你们能天天守在家里不让我上火车?我妈当时就回她房里哭了起来,接下来是持续几天地卧病在床,差饭不思,整个人也一下子变得憔悴苍老了许多,我看在心里如刀绞一般,但是我真的很难放弃我和曾超的诺言啊!就这样对峙了好几天我才知道,女性的毅力真的是太强了,尤其是为了自己儿子前途的时候,我妈真的是彻底绝食了,我能怎么办?我只有认输,爸爸妈妈年龄已经越来越大,他们日渐衰老的身体还能承受我几次这样的折腾呢?罢了罢了,极度痛苦之中的我流着眼泪向爸妈答应明天我去报到。 曾超打电话催我北上的时候,正是我报到那一天,当他知道我不能和他携手回京后也很痛苦,他一直认为我人没长醒,爱贪玩儿,担心我自己的定力不够好,又担心我工作忙,影响复习。 “一年的分离我能忍受,我怕的是我们会因此而分离一辈子。”电话里,曾超的声音已经很哽咽了。 看着心爱的人这么失望,我只能尽力表白,让他宽心:“不会的,哥哥你别哭,我决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工作再忙,也不会阻碍我的理想,你在我这个没用的家伙身上耗了那么多年,我要再辜负你那我还是人吗?相信我!人都是要长大的啊!” “好的,弟娃儿是最能干的,我怎么会不信你呢?”曾超控制了一下感情,接着说:“其实在家复习也不是全不好,至少生活能开好点,生活琐事能少做一点,再说了,没有工作经验的人想考临床本来也困难,一般老师都不太喜欢收,你复习时顺便也把职业医师证考了吧,要不然没法上临床,考那个不难。” 我--答应着他,心里却突然有点不安,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么久我们不见面,你会不会喜欢上别人?你们寝室老姜小郭常洪啊都挺帅的,人也不错,你会不喜欢上他们.....” “傻啊你,天下哪有那么多GAY啊,你们寝室出了你和小虎两个已经是天大的巧事儿了!”曾超有点急了,“再说了,也许那些人都是很不错的,但是我偏偏不喜欢,我就喜欢你,丑乖丑乖的,好欺负,好玩儿。” 我哪里丑了啊?!气急败坏的我正打算分辩,曾超却正色说道:“好好干,别让我有一天为你失败再次流泪,哥哥永远是你的后盾,你要的资料我会帮你收集的,记住,你的不争气就是对我们俩感情的背叛!” 是啊,我如果不争气的话确实很难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不起所有爱我的人,于是从这一天起,我在忙碌的工作之余开始了近乎疯狂的学习。 当医生之辛苦是我在做学生时无论如何都不能体会到的,这个医院管理很严格,很正规,进院第一天,医务科长就告诉我,先轮转科室三年,这三年是实行住院医师二十四小时责任制,也就是说,除了星期六下午可以休息,其它时间必须都呆在科里,吃饭睡觉都是这样,不得离开医院,工作前两年最好不谈恋爱,这些话简直把我吓惨了,这还怎么考研?后来才知道这只是医院吓唬人的,事实上也有人严格执行的,但这些人并不完全是好学,很多都是在做样子给领导看,对我这种考研的是没有约束力的。 但是在普外科转的那半年的时候,我确实是没有休息过哪怕一个下午,即使周末也是,天天都是手术,收病人,换药,写病历,完全没时间看书,那个中专毕业出来的主任明明看到我连上厕所都在跑,却随时骂我动作慢,基础知识差,甚至说怪不得我刚毕业时没有单位要,书呆子就是书读得越多动手能力越差。我本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可我还能怎样?我只是一个小卒子,必须忍。 最惨的一次我两天没合眼,呆在手术室里就没出来过,那是一个胰十二指肠联合切除术,之前我已经连续忙了24小时没合眼甚至没吃饭了,这个手术又是从上午做到第二天凌晨,主刀的水平太差了!动作太慢!拉钩的我实在忍不住困居然站着就睡着了!这对病人是很危险的,我手里的拉钩还拉着病人的器官啊! 主刀是那个脾气火爆的主任,他发现我睡着了后大怒,当着众人的面拿起一个环钳使劲儿砸在我手上,好疼啊!疼醒后的我极度尴尬,可更让我不能忍受的是旁边护士和实习生的哄笑,我狠狠地盯着主任,怒吼道,你们这些高年资医生写病历吗?写手术纪录吗?换药吗?就知道动嘴使唤人!我每天要写上万字,开无数的药,抬无数次病人,手术台台都上,我都两天没合眼没吃饭了!我容易吗我!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小辈,吃回扣的时候没有我们,扣病人欠费扣药比的时候却拉上我们摊....我越说越口不择言,最后气极了,丢了拉钩就冲出了手术室。 其实我真的不怕说这些话,我其实还有点儿想通过这种方式让领导辞退我,那爸妈也就没有话说了。我静静地倚在手术室外的接待台边,不顾病人家属诧异的眼光,慢慢脱下了手套,手套没破,可我的手却出血了,我知道那是环钳打的,心里突然一阵悲凉,我从小就被家人宠爱,很少受气,读书时也人缘挺好,大学时小虎和曾超郝健以及室友们都对我亲热关心有加,怎么一工作就这么让人憋气呢?看来我还真是该去继续读书,象牙塔里没有这么残酷,那里有的只是清新的学风,飞扬的青春,纯真的爱情。 出乎意料的是单位并没辞退我,只是把我提前调入了脑外科轮转,这个科没有那么多手术,但是病人病情大都很重,文字叙述工作量很大,几乎是随时写病历,半夜也常常被叫起来参加抢救车祸什么的,我的复习还是很难继续下去,我心里那个急啊,可是有什么办法?我算了一下,我每天在医院里奔跑着干活的时间平均起来超过13小时,除去吃饭睡觉上厕所还能剩下多少时间复习?何况每天回了家全身酸痛,困意浓烈,更不用说还要同时准备迎考职业医师执照!已经是七月了,我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我必须为我更为曾超负责!正当我打算不顾父母的拼死反对坚持辞职时,一件意外挽救了我,事后想起来,这也许是改变了我一生的一次意外。 这次意外的令人不意外之处在于这一次还是骨折,同样是踢球导致,是在我们单位和巡警队之间进行的一场友谊赛中发生的,位置和当年读书时一模一样,应该是老伤吧!这次骨折对我今年考研的重要性不仅在于赢得了三个月的完全修养时间用来复习,更重要的是帮我赢得了人心,我在考研后期有副院长帮我请假,有老主任帮我隐瞒逃岗早退,有小师弟主动帮我顶替夜班等等有利条件全拜这次意外所赐,为啥?因为比赛前我对单位里几个好朋友斩钉截铁地发誓说今下午比赛我一定要把腿踢断,这样我就有时间考研了!其实这完全是开玩笑,我平时也常给别同事们说要是逛街时汽车把我撞进医院该多好那样就可以有时间复习这些昏话,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可成了真! 于是一个传奇就这样在医院里传唱了出来,我为了考研而毅然断腿的事儿感动得那些曾经考研却壮志未酬或者打算考研却思前顾后的人们唏嘘不已,护士大妈们也流着眼泪把我这事儿当作超经典的感人事迹来教育她们不争气的儿子,一时间,我的病房里挤满了慰问我的或熟悉或不熟悉的同事们,颇为壮观,这倒给了我莫大的压力,我要是明年考不上研的话,那不是闹了个天大的黑色幽默吗? 这一次不是粉碎性骨折,骨头只是错位,不需手术,医生给我打了个石膏,其实这更难受,因为是老伤,固定时间比通常的骨折更久,大热的天,要三个月才能取下厚厚的石膏啊!尽管能赢得时间复习,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难受,很想找人诉诉苦,于是我忍不住拨通了曾超的电话。 曾超在那边得知了我的消息后极为震惊,甚至有点埋怨我太不注意保护自己了,不过听取了我因祸得福的新颖观点后,他多少有点认同我的看法了,可看到心爱的人又一次严重受伤,他还是很难受,考完期末考试后的当天就买了车票匆匆往成都赶。 等待曾超归来的那两天,我呆在病房里百无聊赖,脑海里又回想起当初在学校里受伤的那段时光,想起了曾超对我的百般体贴,想起了那些可爱的同学,想起了小虎郝健他们,思索着这事儿是不是该告诉他们一下呢?屁大个事儿到处宣扬会不会让他们担心呢?思来想去,最后还是翻开电话本,-打了过去。 郝健和郑爽俩人先是吃惊,然后就表示很快会来医院看我,至于小虎的手机却老是拨不通,无奈下我只好打到他家里去问问,这回是他爸接的电话,他说小虎自从几个月前考北医失败后就一直情绪不好,甚至把手机也换了,还说小虎现在正在上班,接着告诉了我他的新号码。 我一时惊讶得嘴巴可以塞进一个鹅蛋!小虎一月份那次和我同天的考试居然不是单位内部考试而是考研,而且也是考北医! 我气愤惨了,有种受骗的感觉,马上拨通了过去想质问他为什么骗我! 电话响了很久小虎才接,他在那边故作轻松地开玩笑说怎么我那么神通广大,换了号码我都能轻易找到他云云,我很快打断他骂道:“你为什么要瞒我考研的事儿?你根本就没把我当兄弟,我们本来可以再考研路上共同奋斗,共同勉励的,你这是何必?” 小虎还是笑嘻嘻的,“你啥都知道了啊?还真的是神通呢,我今年确实是考了的,考着玩儿呗,没告诉你是怕你笑话,你又不是不晓得我的底细,我哪里是个学得进去的人嘛....." “那你为何也考北医?!因为我?”我仍然不能接受他的解释,其实我心里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他要考研,而且是考北医,长期以来心里对小虎的那份自责又涌现了出来,“你怎么还是没开窍呢?我和曾超已经是铁板钉钉一辈子了,他不会负我,同样我也不会负他的。” 小虎笑得更欢了,连声调侃我,“我说冬冬你也太孔雀了吧?我敢再碰你,你那宝贝哥哥不打死我才怪!考北医谁不想呢? 反正上次我就是抱着玩儿的态度去考,考哪个学校不一样?至少这辈子咱也和北大沾了点边噻!你说是吧?真的不是因为你,信我行不行?” 听小虎这么说我心里好受些了,接着问:“那你今年还考吗?” “要考,这次考研准备得不充分,但是却激发我回忆起当初在学校的考研梦,这考研啊真是怪,要不然就不考,一考就停不下来了!再说了,咱们学医的就只是一个大本的话以后在医院怎么混呢?要考,绝对要考!我这次继续和冬冬一起考!”小虎不再笑着说话,逐渐正二八经了起来。 “你还考北医?”我有点担心他钻牛角尖,“其实考本校更好考些,真的,我都有点后悔当初劝曾超考北医的建议了,难度确实要大不少,不说专业课吧,就是英语单科的录取线也比我们学校高十几分啊,你我英语都不好的啊....” “我现在还没定,报名不是还早吗?我看情况决定,你还是考北医?你俩可真是.....”小虎正打算再次调侃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急着说:“遭了,手术都开始了!你看你这个冤家,又害我哈,好了好了,我挂了,你在那边好好复习哦,有事儿短信沟通,这几个月又看书又上班,太累了!妈的,又是个大手术!” 电话骤然挂了,我发现聊了半天我居然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骨折的事儿了,正想发个短信给他通知一声,突然觉得算了吧,小虎这段时间也复习得很累很投入,还是少让他操点儿心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