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生性木讷，从我记事开始他就不苟言笑，我是在他那无形的威严下慢慢长大的。大学毕业定居城市有了孩子之后，我开始尝试缓和同父亲若即若离的关系，尽可能地在每个假期都回老家陪他几日，并趁机拍摄一些父亲生活的点滴。但父亲每次都不配合我的拍摄，即便被我强拉着面对镜头，他的表情也会异常局促。 在父亲68岁生日即将到来之际，我再度携妻带女回乡探亲，让父亲继续成为我手机镜头里的主角。 回到老家之后，父亲正在门口的菜园里摘菜，见我们举家回来，他乐得合不拢嘴。盛夏烈日炎炎，园中菜蔬青青，父亲穿着印有化肥商标的白色T恤站在菜园里，一副老农民的画面赫然映入眼帘，于是我二话不说，掏出手机就对他进行拍摄。父亲见我又“故伎重演”，旋即止住笑容转身去摘豆角。多年的劝导毫无作用，父亲依然不爱拍照，他总说自己不上镜，一个乡下糟老头有啥可拍的？拍给谁看？为了说服父亲配合我，我打开一款短视频软件，用事实告诉他，现在很多城里人就爱看真实质朴、传统悠闲的乡村生活。我好话说了一箩筐，可父亲就是不愿将他的日常乡村生活“公布于众”，以致于我每次回来看他，都是他忙他的家务活，我拍我的“写真照”，各忙各的互不打扰。 我几乎是死缠烂打地拍了大约十多分钟时，父亲才腾出空来问我们中午想吃什么，我说想喝绿豆汤，而妻子与女儿则想吃苋菜馍。就在我们三个“馋猫”通过协商，决定以“剪刀石头布”的形式进行“二选一”时，父亲铿锵有力地说：“有啥好商量的？你们难得回来一趟，绿豆汤和苋菜馍我都给你们做！”说完，他将刚摘的豆角带回家，然后着手去准备绿豆、南瓜和冰糖，并以最快的速度将食材下锅慢熬。紧接着，父亲又挎上竹篮冒着高温去菜园里面掐苋菜，我举着手机紧跟其后，像记者一样抓拍他忙碌时的样子。掐了半竹篮苋菜之后，父亲又回到厨房将苋菜洗净、控干、切碎，再配以鸡蛋、熟油、食盐及其它佐料调味。准备好这些菜馅，他再和面擀皮，然后取适量菜馅放到擀好的面皮上摊匀对折，最后把面皮的边口捏紧后即下锅蒸。父亲做这一切的时候，我都站在厨房的一角伺机拍摄。咔咔的拍摄声丝毫没有影响他有条不紊的劳作，待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汗水早已将他的T恤浸湿。 晌午时分，父亲刚把熬好的绿豆汤和出锅的苋菜馍端上桌，我和妻女就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父亲熬的绿豆汤甘甜解暑，蒸的苋菜馍新鲜爽口，我们酒足饭饱之后，他的脸上也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我们假期最后一天准备返城时，父亲又将采摘的豆角、茄子、黄瓜、西红柿等蔬菜打包，以便我们带回城里吃。 晚上回到城里的家中，我将手机里新拍的照片导入电脑后，突然萌生出给父亲68岁生日送上一份“特殊礼物”的想法。我想把近八年来给父亲拍的照片做成写真集当成生日礼物送给他，这样以时间为纵线，更能全面真实地记录他在乡下的美好时光。于是，我便欣喜地打开电脑里的图片文件夹开始挑选照片，选着选着，我的两行热泪簌簌而下。我万万没有想到，近八年来拍摄的照片，全是父亲劳作时的样子——麦地里锄草、菜园里浇地、集市上卖菜、骄阳下抢收、槐树旁洗衣、厨房里烹饪、房屋里打扫、院落中喂鸡、暴雨中飞奔……父亲似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文件夹里保存的数百张照片，宛若他平常生活的写真集，无需任何修饰美化便足以动人。 我决定从中选出68张最具代表性的照片，制作成两套饱含父爱深情的写真集，一套送给父亲，另一套放在我家客厅最显眼的位置，让它时刻告诉自己，有空常回家看看。时光有多匆匆，父爱就有多伟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