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家年底正开始做新房子,便把老房子给拆了,父亲把家里空着的两大间屋腾出来让林父母就个方便,今年过年便是两家一起了,农村过年就讲究个热热闹闹,今年这年味特别足。 林越父母为人好,心眼儿直,与同样朴实的父母一直特别友善,记忆里这老邻居从来都是融洽的不得了,后来就几乎不分你我了,我和林越都是两个家的孩子。 晚上一顿饭做的很丰盛,虽说还没到除夕夜,可两位能干的母亲硬是将这桌洗尘宴整成了满汉全席。一桌子的菜,都是家乡独特的美味,吃了那么长时间的面食大葱,我和林越早就咽了几番口水了。 母亲笑吟吟地端上一大碗土鸡汤,对我们说:“愣着干嘛?可以吃了。” 林越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大桌,吃惊的叫道:“婶,您该不会把年饭给做了吧?” 林母走过来给我们盛饭,“你这又说什么呢?年饭保准比这还丰盛。” “啧啧啧,看来这一趟咱还真没白跑,为了咱能干的妈,今天咱要吃到只剩最后一口气呐!” 六人围着桌子开始吃饭。父亲给我们每人盛满一杯酒:“这是镇上老王师傅给我留的荞酒,一直没喝,今天派上用场了,给咱两儿子尝尝。” 我尝了一口,一股淡淡的荞麦香从鼻腔渗入胸腔,充满了家乡的味道,令人陶醉。 四个人举杯,脸上都泛着红晕。一边边吃着,我和林越一边把这一段时间的情况跟父母们聊了个遍,老人家们不住地点头。 林父呷了一口酒,对林越说道:“你小子以后可得担待着点,给我好好照顾兄弟。” 林越装做一副不满意的样子,嘴里嚷嚷:“爸,瞧您说的,耗子他就是我亲弟弟,我不照顾谁照顾?耗子以后要是在外边少了一根汗毛您拿我是问。” “你们俩要互相关照才是,在外面都不容易。”父亲语重心长地说。 我回味着林越的话,心里不禁暖阳阳的。 又是吃喝又是说笑,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末了又闲聊了一番,话家常什么的,一屋人沉浸在欢快温馨的家的气氛里。 一直到了十点。母亲催促我们洗了澡早点休息。她把我们的行李都放在一间大房里,收拾好床铺,这几天就和林越一起同床而睡了。 看着不算大的一张床,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用,我胸腔里竟一阵火热,有点渴。 母亲不住地叮嘱我们晚上盖好被子别着凉,如果不够再抱一床被子过来。我摸了摸床铺,呵,铺三层盖两层,会冻着才怪呢。 母亲走出房间后,我从行李箱中翻出两件“衣服”,甩给林越一件。 林越顺手接住,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问:“干嘛呢你这是?” “干什么?内裤你不认识啊?快去换了,座了一夜火车早该换了。” 林越一听觉得有道理,便转身进洗澡间了。 一会儿,洗澡间的门开了。我扔下手机抬头望去,立刻打了个激灵。 “不是我说你作风不端正也就算了,你拿你这身体开玩笑呢?”我愣了一下,马上说道。 林越又只穿着条裤衩,浑身小麦色的肌肉就这么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接受寒气的挑衅。南方的冬天虽说气温不如北方低,可要是真比起来,我似乎觉得北方的冬天比南方更暖和一些。 林越嘿嘿一声笑了,立马钻进被窝,“我身体素质好。” “你以为这像北方有暖气啊……” “行了耗子,咱年轻呢,不说这些,啊?” “我这不是……” “行了你也快去洗洗吧,今天也够累了。”林越打断我的话,不耐烦地说道。其实我是想说“我这不是关心你嘛?”的,可一看他那样子我就失去了兴趣。 我抽身捏着小短裤就进了洗澡间,林越再背后吃吃地笑,我没理会他。 我穿着秋衣裤进被窝时,一伸手就碰到光滑饱满的皮肤。我问他:“你没穿衣裤啊?” 林越眨巴着眼睛:“不用了吧,我不穿,两个人睡挺暖和的。” 我本来还想多说两句的,可话一到嘴边就变了:“随你,不穿还好些。”林越听我这么流利又反常地说出这一句话,睁大了眼睛,最终也没说什么。 这就是“酒壮耸人胆”的道理吧。 我随手关了灯,屋子里立刻沉静下来。黑夜如流水一般,静静淌过。我闭上眼睛,脑中挥之不去刚才林越赤身的一幕,那小裤衩紧紧包裹住的阳刚刺激着我的恍惚的神经,晕晕乎乎的。 这酒后劲可真不小。我拍了拍头,忙活了一天,疲倦感袭上身来。枕边传来了林越均匀沉厚的呼吸声,他已经睡着了。 我也思绪混乱地睡去。 我突然间置身于一片广阔的草地上,蓝天白云,清晰可辨;忽而又来到幽静的山谷间,鸟语花香,轻风和煦;正当我徜徉其间流连忘返时,四周又变成波涛汹涌的海面,乌云密布,几只羸弱的海鸟在海浪的怒吼中无力地躲闪。我孤身一人立在小舟上,几次风浪都几近将我卷入黑暗,我拼命地划桨却无济于事。终于一排巨浪呼啸着向我扑来,连船带人把我吞噬…… 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我猛地睁开眼,已是汗流浃背了。我惊魂甫定,一阵后怕。 “怎么了,耗子?”耳边传来林越略带睡意的关切声,他被我弄醒了。 “嗯……太热了……”我小声应他。 “热就把衣服脱了吧,我说两个人睡挺暖和的。” 我犹豫了一阵。“嗯,好的。” 麻利地脱掉秋衣裤,我又在床边座了一会儿,待身子冷下来。 “快进被窝吧,别凉着了。”林越轻声说道,声音温柔又浑厚,在宁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美妙。 “嗯,好。”我重新躺下,盖好被子,微凉的身子瞬间被林越那边传来的热量包围,那一刻暖流从心底涌出。 我却睡意全无,头脑也出奇地清醒。 我嗅着暖暖的味道,沉默了几分钟。身体突然开始躁动不安。 “哥。”我轻轻地叫道。 “嗯,醒着呢,怎么了?”耳边居然回话了。还是那样难言的温柔。 黑夜是一种高效的催化剂,它能让人心底里最原始的欲望以成百上千倍的速率滋长,然后冲破思维的防御将其痛快地释放。 黑夜在我身上奏效了。我鼓起勇气,几乎是祈求,轻声问道:“哥,我抱着你睡行吗?” 声音的就像远古传来一样。林越还是听到了。 话说出口后沉寂了几秒钟,我的心突然间提到嗓子眼儿,如鲠在喉。就那么几秒让我彻底煎熬了一番。我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回应。 “好呀。”说着林越便将身子移过来,实实地抱住了我。 极度担心,极度惊讶,极度欣喜。短短几秒,我经历了人生的一段美妙的旅程。 顿时我的身体像触电般一颤。没错!林越结实的臂膀正拥抱着我! 我要崩溃了么?还是那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让我迷醉? 我侧过身来,小心翼翼地抱住了林越。 我第一次这么真实地靠近无不令我心动的男人。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透过宽厚的胸膛,沿着皮肤细腻的触感传递到我的心脏,它也正以飞快地频率回应着这珍贵的瞬间。 透过窗外映入的淡淡微光,我看到林越正睁大着眼睛傻傻地笑着,隐隐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他在笑么?这笑是一种自然流露,抑或,是一种默许? 我立刻摒弃了这个念头。 原因我自己清楚的很,我不想自欺欺人。有这一刻,够了。我感觉到莫大的满足。 然而总有一些东西是不为人所控的。在这朦胧暧昧的夜里,出乎意料却又理所当然地,我的下身渐渐起了反应。 林越和我几乎是面对面贴在一块,彼此的呼吸交融在一起。我的下身渐渐起反应时,我便感觉不妙,竭力用意念控制自己,然而欲望与理性本身就是一对矛盾体,它居然不顾一切地抬头了! 一个男人在另一个男人怀里起生理反应,这间接表达了什么。林越毕竟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对男男之情不会一无所知。 我突然慌乱地挣脱林越的双臂,从床上跳下来,背对着林越。他吓了一跳急忙问我怎么了。我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我上个厕所。” “你这大晚上一惊一乍的想吓死你哥啊……” 我没作声,径直钻进了卫生间。 在寒冷中战栗了几分钟,那家伙总算是平息了战火。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就在打开卫生间门的一刹间,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袭上心头。可怕的冲动。 我又重新回到了床上,林越还没有睡,我更愿意认为他是在等我。 那一刻我确乎是着了魔! 我钻进被窝,立马紧紧地抱住了林越!林越沉沉地嗯了一声,对我疯狂的动作始料未及。我像一头发情的豹子扑向垂涎已久的美味,任由欲望在体内翻腾。如果说刚才我只是蜻蜓点水般地相拥,那么现在我们是将身体真切地贴在一起!我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烫,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 如果说刚才的我还在为自己的性倾向即将暴露而慌乱不堪,那么现在我的心底有个强烈的呼声:我要让他知道! 林越似乎是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住了,他整个身体就僵在那儿,任我狂虐地吸收他的体温。 此刻我的又重新吹响了冲锋号,昂首待发。它顽强地夹在我和林越的肚皮间,轻轻地跳动。 林越还是没动。我心里一阵狂喜。我保存着最后尚存的一点理智,没有继续越过那道雷池。 我们就这样抱在一起,纹丝不动。 夜,静如死水。 事情并没有像我所期望的那样发展下去,林越终究还是没反应,包括他的雄性象征。 我不禁感到颓丧。林越就像沉睡千年的石像,我苍白无力的声音何时才能将他唤醒?或许,他也有醒来的那一天,但那个吻醒睡美人的王子,不是我。 我在心里深深地叹息。一阵落寞与凄凉。 我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又睡过去的,只感觉身边的林越,犹如木头:他选择了沉默。 清晨的阳光刺开我的睡眼时,林越已经不见了踪影。我顿时清醒了,脑中浮现出电影小说里时常发生的一幕,林越或许趁我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离开去了一个我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以惩罚我黑夜里的冲动。 我急忙冲出房间寻找林越的身影,稍微的耽搁都可能让我停止呼吸。我冲到阳台上,看到林越在小院子里帮父亲贴春联呢。他注意到我半裸出现在阳台,远远地冲眨巴着眼睛,脸上满是喜庆,喊道:“耗子,快起来帮帮忙!大年三十赶个喜庆!” 我愣了一会儿。昨天晚上是做梦么。 绝对不是做梦……我遗精了。 我心情复杂地换好衣服,洗漱完毕。下楼时我没忘了把内裤扔进洗衣机里。就在我欲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另一条内裤蜷缩在洗衣机里。没错,是昨晚我递给林越的那条。 我小心翼翼地拎起那条内裤,就想拎起犯罪证据一样。我将鼻子凑了上去。 一样的味道,鸡蛋般的腥味。 我心中又掠过一丝激动,但更多的是疑惑不安?林越也同样的起生理反应这说明了什么?而他刚才表现给我的那份干净无邪,又说明他只是不带性别取向的纯粹生理需要吗?那他是否认定我是同志?那他对我特殊的取向又持怎样的态度?亦或他根本就以为我也是普通的生理冲动不掺杂其它?一个又一个猜想接踵而至,在我的神经末梢纠缠不清,而我竟无法回答自己。 我将衣服洗了,晾好,然后就听见林越叫我的声音。 我匆匆地跑到院子里,见父亲和林父各提着一塑料袋的纸钱元宝之类的东西,林越在一旁冲我笑,催我一起去上灯。 看来他似乎已经让昨天晚上的事烂在肚子里了。我忽然感觉一阵轻松,便笑着说:“好啊,快去吧,我好多年没上灯了呢。” 家乡所谓的上灯的习俗,就是在清明或春节时给已逝的长辈烧些孝心,并在坟顶立一支蜡烛(小时候记得还有人用煤油灯,那时每当上灯后的第二天,我们村里的一群毛孩子就“祸害坟头”,专拣没烧尽的蜡烛,并以搜寻到煤油灯为豪,我有一次拣了个煤油灯回家,被父亲不由分说狠狠教训了一顿,从此没再做这种缺德事。)外边再用麻梗作支撑围上一层白纸,夜里远远望去,往日的那一片荒凉的坟地闪烁着错落有致的柔和的烛光,也倒是平添了一分祥和喜气。我想,也只有这个时候,那些老辈们才能感受到薪火代代相传的慰藉吧。这就是亘古不变的传统,祖祖辈辈们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早已习惯并安然于这无形的人生剧本,谁要是头脑发热想改写它,那么,他将毫无疑问会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甚至被挤压出去。 千百年来筑成的传统之山,不是有愚公的精神就能将其移走,因为,你,是孤身的一个人,而且即使你扯破嗓子呐喊,山的那边也不会传来回音。 我们一行四人信步在纵横的田埂上,给两家长辈们上完灯,再放几架大鞭炮,作了一回揖后便回家准备年饭了。 冬日的阳光如碎金般洒在田野里,给四下一片灰黑的土地捎去一分暖意。偶尔有田地种着青绿的越冬油菜,也给寒冬增添了点生气。 两位父亲走在前头抽烟谈笑着,我和林越并肩走在后头,把倒影投向浅浅的池塘水面上,远处立着一株光秃秃的楝树,空灵而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