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厌不是多心,但黎厌也不能没警惕。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黎厌还是挺担心的。这小家伙好像有所察觉,每天下午他都主动跟黎厌开口说想出去转转,黎厌理所当然地锁了门上班去。 黎厌已经不记得公司上次聚会是什么时候了。 编辑部的孔令鹏拟出的草案居然受到一家大公司的青睐。这让公司大赚了一笔。当天头儿很阔气的请所有员工去吃饭。 同部门的徐冰涵对黎厌说今天不狠狠放他次血就是白活了。黎厌打了个废话的眼神轻笑。每天拼死拼活。要知道这样的机会可不是每年都有的。他们十几二十人一桌。尽可能的吃喝玩乐。 另一桌的孔令鹏开始怂恿大伙给头儿灌酒,起哄声,感叹声,欢呼声,一直没停过。连酒力不胜的黎厌也少有的喝了两杯。直到八点半同事们才陆续散去。可怜了收拾这杯盘狼籍场面的服务生。把头儿扔给少烨。他们各自回家去。 走出酒店才发现天气还挺冷的。黎厌呵着手走回去。这时候的城市有些冷清。透过灯火通明的窗户能看到忙碌的人们已经吃完饭在看电视了。 下班不用挤来挤去真好。黎厌心情不由的好起来。哼着不成调的流行歌曲。不用多久就拐回家了。黎厌还以为这时候的小家伙会在门口等黎厌回来给他开门。但是他没有。黎厌打他手机却传出公式化的声音:您所拨打的号码已暂停使用……黎厌没多想转身出去找他。西伯利亚的寒流来得有些快。天气冷了黎厌想他应该走不远的。顺着十字岔口往前走。 黎厌不知道接下来的画面是不是被黎厌的脑袋经过层层的加工处理了。冬天阴冷的路灯泼在他身上泄了他一身。瘦瘦的他坐在护城河的护栏上拿手揉着眼睛。屋内的人们温暖欢笑。屋外冰冷寂寞。巨大无形态的孤独将他笼罩起来。黎厌心里忽然一颤。聚会那会的痛快居然一消烟立刻都不见了。 黎厌递给他一支大门的钥匙。他扭头咦了一声。这才发现黎厌。慵懒而悠扬的冷风软软的灌进他的衣襟。黎厌心里冒出一股说不出的罪恶感。黎厌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种不可言语的什么。是一种黎厌一直在追求的什么。 黎厌用木板把房间隔成两半,躺在床上,橘黄色的灯光把黑暗一并揉在一起。黎厌忽然想知道木板另一边的他是否睡了,于是鬼使神差地从木板中间的缝隙看过去。他背对着黎厌,看不见他的脸。黎厌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样看起来有点像黎厌在包养他,他则负责包养黎厌的三餐。这么一个小家伙……他……今天是在哭吗?那时的他在想什么呢?他爸妈不会担心他吗?还是他其实有什么苦衷?又或是……他真的在骗黎厌什么……?想着想着心情居然复杂混乱了。加杂着莫名的失落,黎厌把被子往头上一蒙。睡觉! 每次休假黎厌都睡到中午。只差没睡死过去。黎厌知道这时候那小家伙已经在厨房忙和了。睡眼朦胧的黎厌看到他忙碌的背影忽然错觉那是自己老婆。然后他会转过头来对自己说老公早安或者要自己给他一个早安吻。 就在黎厌发白日梦的时候他推过来一块砧板:“你负责剁肉。”然后转身继续洗他的猪肉。一边洗还一边和黎厌说这块可是大腿肉,肉质绵软,和上淀粉剁成泥,味道可不会比狮子头逊色……他说话时头也不回。好像知道黎厌一定会认真的听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吃饭时黎厌说:“我怀疑你是厨神的儿子。”他盯着黎厌两秒然后傻笑:“多亏我舅舅是厨师。”黎厌完全没发现自己枯燥的生活已经因为这个小家伙的出现。变得温馨了起来。象干涸已久大地的沟壑竟安静的冒出晶莹剔透的清泉。慢慢蔓延开来。蔓延开来。 黎厌发现自己多了一个奇怪的习惯。说好听点叫关心。说难听点叫偷窥。 黎厌总是会在想一板之隔的饶祁安此时在干什么呢?然后总是情不自禁地从那个缝隙偷偷望过去。饶祁安正安静的写着日记。回到破电脑前继续玩游戏。想起他粉红色的侧脸黎厌总是觉得很安心又或是更不平静。结果不到十分钟就被一个叫“江湖真汉子”的人给KO了,黎厌竟连个反击的机会也没有。对方还很拽地发了句:“菜鸟!不自量力!”黎厌恼羞成怒,一掌拍在了键盘上。 “怎么了?”木板另一边的小家伙忽然问黎厌。 黎厌总觉得心里好像闷了一股气。想要释放或是想要压抑,具体的黎厌自己也说不上来。以前从没有这种感觉的。每次想到他的脸。黎厌就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憋了许久黎厌才说了句没事。他只是哦了一句。黎厌早没有了继续玩游戏的心情。于是心里又不安定了。他怎么不问作自己刚刚怎么了?他不好奇自己在干嘛吗?黎厌忽然有些不能接受这种沉默,然后又跳上床从那个小洞窥视,心里又出现了莫名的窒息。 他出去洗澡后黎厌忽然萌生了偷看他日记的想法。带着一点点罪恶。如果黎厌偷看他会生气吧?黎厌盯着他绿色封面的日记本。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其实黎厌现在想想。如果黎厌有当初有勇气去翻。想必黎厌现在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了吧。 躺回床上,黎厌回想着这小家伙最近睡觉总是很不安份。黎厌想大概是这边的冬天比较冷,他不习惯吧。要不把自己的棉被给他好了。这么想的时候,黎厌就知道自己在打肿脸充胖子。 “我和你睡,行不?”小家伙忽然探出个带湿气的脑袋……别乱想,他刚洗完澡。 黎厌有一刻不能回过神。他大概以为黎厌不愿意又悻悻地把脑袋缩回去。黎厌见状才知道他误会黎厌的意思。一连喊了他两次。连声音都发抖了。 他抱着大大的棉被跑进来。黎厌发现自己的血液里有股不安份的骚动。放下棉被后他一把脱了上衣。黎厌呼吸急促。眼睛象着魔般盯着他光滑的背。一股燥热直窜下身。这么冷的天气他……是想色诱作贱?他寂寞了?还是他想要自己的爱抚?一时间所以乱七八糟的想法和欲望四处乱窜,语言紧张又期待:“你在……”他接过话:“换睡衣。准备睡觉。” 他是个干净正经的大男孩。黎厌不该乱想的。换好衣服他一溜烟钻进被子里。黎厌背对着他,只怪自己那“兄弟”不争气地“站”起来。小小的床上,他软软的身子贴着黎厌的背。黎厌刻意忽略那不规矩的心跳。黎厌早已经不是什么纯情小男生了,可现在黎厌居然会控制不住自己,唯有不停地背着《桃花源记》来抑制那莫名的欲望,不知过了多久才迷糊睡下。 半夜,黎厌忽然觉得冷,便伸手去抓被子,结果抬头发现房里的落地窗被打开了,凛冽的寒风呼呼地钻进来。 “吵醒你了?”小家伙站在落地窗外扭头问,银白的月光倒下来在他身上晕开。 黎厌忽然觉得朦朦胧胧的,他像掉入人间的精灵。但是冰冷立刻把黎厌从错觉中拉回。黎厌皱着眉下床去劝他:“快进来,要感冒的。” 他冒傻气地朝黎厌笑:“嘘……你听。” 黎厌竖起耳朵老半天也没听见什么。 他忽然神秘地说:“听见了吗?是下雪的声音。” 黎厌望着他被冻得红红的双颊,那一刻世界好安静,听不见一点声音。月光在他清澈不见底的眼瞳里反射,让黎厌再也离不开,只觉得灵魂都要被吸进去。伸手去牵他冰冷的手掌,那一刻黎厌真的听见了,鹅毛般的雪花簌簌地落下,以及黎厌一下又一下火热的心跳。 这段时间,他每天帮黎厌洗衣做饭,每天为黎厌打扫房子,每天每天,二十四个小时,一千四百四十分钟,八万六千四百秒……黎厌几乎忘了这么一天——他终究要回去属于他的地方。 他们面对面站着,黎厌一句话也没说。不是黎厌不想说,而是他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涌动的人群一拨接一拨,他们嬉笑打骂,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如此高兴。 “回去吧。很冷的。”小家伙率先开口了。 黎厌哦了一声又立刻改开口:“没事,不冷。” 饶祁安的家人要他回家看心理医生,说他一定可以喜欢上女生的。其实他们心里都明白,如果可以改变,自己又何苦如此悲哀的生存?只是他笑着对黎厌说:“我相信可以改变的。”黎厌激动了:“你真的相信他们?” “我总不可能相信我自己吧?”他轻松地提着背包,回头对黎厌笑,然后他上了火车。 上车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事,扬起手敲了几下玻璃窗。黎厌走过去,嗡嗡作响的头脑听见他对黎厌说:“记得按时吃饭。” 然后……黎厌的眼眶就红了。黎厌偶尔会想,如果当初自己说喜欢他,世界现在是不是会不一样?可惜黎厌当时没能找到更好的理由让他留下。或是当时的自己太倔了,觉得他不留下,就没必要强求。但也许他就是在等黎厌开口,等那句黎厌一直没说出口的话,或是更多更多黎厌没想到的原因。 想到那段日子,心里痛得无法控制。黎厌知道自己错过了一直渴望的东西。因为自己的好强,给自己留下永远的遗憾。 半夜一个人睡不着的时候,黎厌总会把以前和他的日子一点点在脑袋里回放。他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夹杂着欢乐和悲伤,都静静地从心里淌过。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