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弟,不是我弟 程狄在家门口放下行李箱,从包里拿出钥匙熟练地开门。防盗门被打开的瞬间,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餐桌旁的椅子上坐着个背影有些熟悉的年轻男人,正闷头对付面前的一大碗西红柿鸡蛋面。 虽然那人背对着程狄,但程狄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老公黄铭的弟弟黄志。 面对着眼前这个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程狄的心情立马变得阴暗下来。黄铭也太过分了!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双眼看不见东西的弟弟从老家接了过来…… 明明听见有人进来了,却并不说话,黄志有些局促不安。虽然他双目失明,听觉和感知能力却比正常人还要灵敏。 “是嫂子吗?”他试探地询问。 “嗯。”程狄应了一声,语气明显有些冷淡。 “哥给你打电话来着,打不通,他刚走……”黄志有些小心翼翼。 “哦。手机没电了。”程狄一边回应,一边将大包小包的出差用品纷纷从行李箱里拿出来一一归置好。 黄铭下班回来,见程狄正在厨房里忙碌,他径直钻进厨房,像往常一样从身后环抱住她,程狄却一反常态地冷着脸,并没有给予热情的回应。黄铭恍然明白程狄是因为弟弟突然到来而在跟自己生闷气,但现在显然不是解释的最好时机,他若无其事地回到客厅,对坐在沙发上的黄志说:“你嫂子也不让我帮忙做饭,说咱兄弟难得聚在一起,让我好好陪你聊聊天。” 程狄透过厨房的窗户狠狠剜了一眼黄铭,虽然此刻心里燃烧着满腔怒火,但程狄却清醒地意识到作为嫂子,在这种关键时刻一定要hold住,一定要顾全大局,否则自己在小叔子那里的分数就会直线下降。 晚上十点多,所有的家务终于收拾停当。卧室的门一关上,压抑至极的程狄就忍不住冲黄铭大发雷霆:“婚前你是怎么承诺的?不是说好只要你母亲她老人家健在,黄志就待在老家不来骚扰我们吗?这结婚才几天就变卦了?” 黄铭赶紧将切成小块的苹果用牙签扎着一粒粒往程狄嘴里塞,安抚说,“老婆,睡前水果,美容养颜,多吃点,消消气”,然后忙不迭地解释,“按道理应该先告诉你的,但我母亲走得急,你又出差在外,怕影响你的心情。老婆,你要怪就怪我好了。我妹妹刚刚做了子宫肌瘤手术没人照顾,母亲心疼她,决定去照顾她。是我主动提出让黄志先在咱们这里住些日子,等妈回来再接他回去的。黄志是咱弟,我们是哥哥嫂子,老婆你一向深明大义,你说,是不是有义务暂时照顾他一下?怎么忍心在这件事上让妈作难呢?” “你少来,他是你弟,又不是我弟。”程狄没好气地说。 婚姻里,要将心比心 其实,和黄铭恋爱时,程狄就从黄铭嘴里得知,他有一个双目失明的弟弟,但那时,爱情至上的程狄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倒是程狄的母亲,本来就对黄家父亲早逝、家境贫寒这一境况很不满意,如今又多了个身体不健全的弟弟,自然更是满心不悦,于是以过来人的经验极力劝程狄和黄铭分手。程狄反驳母亲说:“我是和黄铭结婚,又不是和他弟弟结婚。” 后来,得知准岳母的顾虑,黄铭第一时间将母亲的意思转达给程狄:只要母亲身体条件允许,弟弟就和母亲待在老家,决不会打扰小两口的生活。母亲百年之后,黄志由哥哥和姐姐共同负担。 尽管程狄的老妈觉得女儿同意这门亲事就是“下嫁”,一直想方设法要拆散,但最终两人还是扯了证,裸婚了。 婚后两人辛苦攒钱,两年前,终于在省城以按揭贷款的方式买了两居室的房子。谁知房子简单装修后刚搬进来不过两个多月,温馨、甜蜜的二人世界就要被打破了。 郁闷之下,程狄打电话向老妈诉苦,原本以为婚前就对黄家不满的老妈这会儿必定会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这边,狠狠讨伐不遵守承诺的黄铭,不料听程狄倒完苦水,在婚姻的围城中久经历练的老妈却突然改变了立场,转而耐心劝慰程狄:“闺女,别再口口声声他弟弟他弟弟了,既然你们结了婚,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弟弟的事就是你的事。况且,人家黄志又不是要赖在你们家不走不是?你婆婆摊上这么个小儿子,也够难的。婚姻里要将心比心。当年你姐姐有困难,黄铭不是也帮忙了吗?黄志虽然是盲人,但有手有脚的,人又不笨,不也能找事做做?电视上有个盲人还成了有名的调琴师呢!” 经老妈这么一提醒,程狄还真想起一件事来。那还是在两人恋爱时,原本在外地经营小餐馆的程狄的姐姐和姐夫,因经营不善导致餐馆关闭,回到老家后一直找不到活,恰好那时黄铭供职的大学里要开一条小吃街,得知程狄姐姐家的难处,黄铭多次找校领导,终于为程狄的姐姐争取到一间门面房,如今,姐姐和姐夫的小餐馆生意很是红火…… 或许,老妈说的有道理,婚姻中要将心比心,自己以前之所以那么排斥黄志,根源就在于一直把他看成是黄铭的弟弟,是与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的局外人。 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 接下来的日子,程狄一有空就往省残疾人就业服务中心跑,在她的不懈努力下,还真为黄志谋到一个盲人按摩師培训的资格。不久,在省残联的安排下,黄志报名参加了盲人按摩师培训班,经过几个月的培训,黄志顺利成为一家盲人按摩店的按摩师傅,薪水完全可以养活自己。 黄志也意识到自己在哥嫂家的不便,如今又有了工作,便主动提出想搬出去与工友合租房子住。虽然当初黄志到来时程狄并不持欢迎态度,但如今当黄志主动提出要搬出去,程狄却又犹豫了。 黄铭就黄志要搬出去住这一问题征求程狄的意见时,程狄是这样表态的:让他留下来吧,反正家里暂时能住得下。他一个盲人,日常生活中需要人照顾,出去住自然会有诸多不便。 黄铭讶异地看着程狄,自从黄志来到他和程狄的小家,程狄从最初的拒绝接受,到后来频繁地去省残疾人就业服务中心,张罗着为黄志报培训班,找工作……内心里,黄铭一直以为,程狄这样做一方面固然是为了让黄志能够独立,另一方面,也打着想要让黄志远离他们二人世界的如意算盘吧?然而那一刻,他却陡然发现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在他和程狄之间,真正狭隘的那个人,不是程狄,而是他自己。 周六,程狄请一个小姐妹来家里吃饭,品尝她新学会做的可乐鸡翅和水晶虾仁。因为之前从没有听程狄说起过黄志,小姐妹见到黄志很吃惊。 饭后,趁着黄志吃饱饭回了房间,黄铭去了卫生间,小姐妹打趣道:“程狄,你怎么这么有爱心,一结婚就伺候个残疾人?” 这话刚好被从卫生间出来的黄铭听见了,黄铭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沉。程狄见状赶紧打圆场说:“去去去,别说得那么难听,什么残疾人,那是黄铭的弟弟,自然也就是我的弟弟。老公的亲人,不就是咱的亲人?对吧,老公?”说完斜睨了一眼黄铭,黄铭脸上的表情终于放晴了,他附和道:“是是是,老婆最通情达理了。”继而主动拿起程狄做完饭后搭在椅子靠背上的卡通围裙自己系上,对程狄说:“老婆,剩下的后勤工作我来做,你陪着客人好好聊。” 程狄得意地冲小姐妹笑,那笑里既蕴含着在小姐妹面前被老公夸奖的满足,更有巧妙、智慧地处理好自己与老公的家人之间关系的欣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