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巫阳对贺瞎子算是实打实地信服了。贺瞎子刚才暗示他,这羊脂玉虎是从墓里盗出来的,难怪那中年人神情紧张,原来是个盗墓贼。巫阳问孙掌柜:“你所说的能人,就是指贺瞎子吧?” 孙掌柜说:“您不知道,归州城有句俗话:归州有三子,瞎子瘸子败家子,瞎子能摸玉,瘸子能识书画,败家子……” 没等孙掌柜说完,巫阳就打断说:“瞎子我已经见识过了,这瘸子果真能鉴出书画的真假吗?” 孙掌柜说,瘸子姓鲁,叫鲁愚,从小喜欢书法,尤其喜欢临摹古人碑帖。他父亲在全国各地做生意,见儿子喜欢,就帮他搜罗了大量古画及碑帖。所以,鲁愚不但练就一手好字,还有一副好眼力。 巫阳听了,冷笑一声,说:“真有这么神奇?我家里收藏了不少书画,要不请他来帮我鉴定鉴定。” 孙掌柜说:“鲁愚从不出门,您要请他鉴定,必须带着书画亲自登门。”原来,鲁愚年幼的时候摔断了腿,走路一瘸一拐,常被人讥笑,后来,索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家里练习书画。如果有人请他帮忙鉴赏,必须登门求见。 听孙掌柜把鲁愚说得神乎其神,巫阳就整理了几幅自己收藏的书画,和孙掌柜一起来到了鲁愚家里。仆人将二人请到客厅,巫阳见一个人端坐在八仙桌前,神情颇有些孤傲,心想此人可能就是鲁愚。 不出巫阳所料,孙掌柜引见后,鲁愚让二人将书画摆放在他面前。这些书画鱼龙混杂,有真有假,巫阳的目的就是为了测试鲁愚。 鲁愚只看了片刻,就把这些书画的真假一一指出,说得一毫不差,巫阳暗暗赞叹。不过,当鲁愚指着欧阳修的一张绢幅说是赝品时,孙掌柜提出了疑问。孙掌柜说:“欧阳修的楷书神采秀发,膏润无穷,尤为难得的是,秀丽之中暗藏力道。这绢幅上的书法完全符合他的特点,而且,所用的绢也是宋代的杭绢。我看,这绢幅当是真品。” 鲁愚笑笑,说:“孙掌柜说得不错。欧阳修自幼丧父,家庭贫困,他母亲为了教他练字,以木棍为笔,以沙地为纸,因此力道十足。还有这绢,的确是宋朝的老绢无疑。不过,孙掌柜记不记得,我们归州也出过一位名人,他年幼时家境贫困,也曾在沙地上习过书法。” 孙掌柜说:“你说的是吴文梓吴大人?”归州人都知道,二十年前,归州曾出过一位榜眼,名叫吴文梓。吴文梓年幼时家道贫寒,他就学习欧阳修,拿着木棍在长江边的沙地上练习书法,终于在光绪年间中了进士,殿试被钦点为榜眼,后来,官至户部尚书。 正在孙掌柜琢磨的时候,鲁愚又说出了一句让巫阳和孙掌柜大感意外的话,鲁愚对巫阳说:“吴文梓吴大人,您带来自己摹仿欧阳修的这幅赝品,就是专门来试探我的吧?” 孙掌柜这下终于缓过神来,惊讶地对巫阳说:“您就是吴文梓吴大人,吴飞絮的父亲?” 原来,孙掌柜上次说的归州三子,除了贺瞎子和鲁瘸子,另外一个就是败家子吴飞絮。吴飞絮是吴文梓的儿子,宣统上台后,吴文梓见局势动荡,就在老家归州购了十间铺面,让老婆带独子吴飞絮先回到归州经商,他一人留在京城察看形势。没料到,吴飞絮回到归州后,依仗祖母和母亲的溺爱,上妓院、抽大烟、下赌场,将吴家的十间店铺尽数败光,被归州人戏称为“败家子”。等到清王朝气数已尽,吴文梓见留在京城意思不大,变卖财产回到归州,这才知道吴飞絮输光了铺面。他怒不可遏,就将吴飞絮锁在家里,并派专人看管。 此时,吴文梓问鲁愚:“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吴文梓?” 鲁愚说:“您的书法也算有所成就,我曾专门收藏过您的手迹,知道您的字叫‘一阳’。所以,孙掌柜说您是一阳当铺的主人,我就怀疑您是吴尚书。” 吴文梓这时已对鲁愚佩服得五体投地,想想自己败家的儿子,不由得惭愧地说:“归州三子,对前二位都是称颂,唯独那败家子,是对我吴家的嘲弄。我回到归州后无颜面对父老,也不敢用真名开店。” 鲁愚叹道:“我和贺瞎子都是残疾之身,外界诱惑虽多,对我们的影响却并不大,所以我们才能静下来潜心研究,这才有所小成。我听人说贵公子仪表堂堂,家藏万金,如果受人蛊惑,不能自控,很容易堕落。” 吴文梓听了鲁愚的话,仿佛明白了什么道理。 再说吴飞絮,他虽被父亲关在家里,却因为祖母溺爱,还是能经常溜出去鬼混。这天,吴飞絮又跑到妓院鬼混,晚上回家的时候,被两个陌生人拦住,说他欠下赌债不还,活生生地将他两只脚上的脚筋给抽掉了。 没了脚筋,吴飞絮再也不能出门,也就不能嫖不能赌。吴文梓请来孙掌柜,教吴飞絮生意经,希望自己百年以后,吴飞絮能经营好当铺,保住家产。 其实,抽去吴飞絮的脚筋,正是吴文梓请人做的。他从贺瞎子和鲁瘸子那里得到启示,希望吴飞絮能远离世间诱惑,学得一门谋生的本事。现在看着不能行走的吴飞絮,吴文梓虽然有些难受,但总比看着儿子自甘堕落、将家产败光要强得多。 不过,吴文梓还是失算了。在吴文梓去世的第二年,归州人发现,在赌场和妓院,又能看见吴飞絮进出的身影了。他被两个奴仆用特制的木椅抬着,像以前一样挥金如土。 在吴文梓去世的第五年的冬天,人们在一个房檐下,发现一个瘸了双腿的乞丐被冻死。有人认得,那正是败家子吴飞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