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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蜗居再北京:大约在冬季

2024-2-29 20:56| 发布者: zql20032008| 查看: 73762| 评论: 0


其实我住阿辉这里上班并不是很方便,因为凭空多了近二十分钟的路程。可是我不觉得辛苦,每天悠哉悠哉的。我觉得自己挺适合过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首先,我不会感到厌烦,因为有阿辉在,另外不会有人整天在耳边吹风,说些指望我赶快成家立业的废话。只要稳定了,四周的八婆就会很快围住你。为了保留心灵中的一点宁静与坚持,我愿意付出代价,这份代价就是稳定的生活。

一个周六的下午刘洋约我吃晚饭。我早早的赶了回去,问起同屋的人,知道暂住人口还没查到我们这里,心里偷偷高兴。借此我可以多在阿辉那里混些日子。小J风风火火的回来,似乎急着出去,看见我之后安静下来,多日不见倒不觉得他当初有多讨厌了。他似乎有种忧郁的沉默。

刘洋给我打手机说他在回来的路上,让我下楼到之前常去的那个小饭店等他。挂了电话,不好意思把小J一个人扔这里,而且他看我的眼神里颇有一点委屈的感觉,厚了厚脸皮,说:“小J,刘洋叫我吃饭,一块去吧。”他连表示一下客气都没有,拿过外套跟我下了楼。

刘洋竟比我先到。他看见我时露出一个那么阳光的笑容,着实让我惭愧,因为这些天我在阿辉哪天逍遥快乐,happy得从没想起过他。然而他看见小J,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我知道他不是反感小J,而是以为我把小J拉来当挡箭牌。就忙着跟他解释。然而这一餐饭吃的实在有些闷闷不乐。

我回阿辉那边的时候刚过十点。开了门,房间里一片漆黑,跟他同屋的两个硕士又出去通宵,这是他们周末的必备节目。我以为他陪丽娟没回来,开了灯却看见他半个身子探出床外躺着,身上的衣服沾着好些土。我这才发现一股很浓重的酒精味道。他竟然喝醉了。

操,早上明明告我去找丽娟了。怎么喝成这样。

我皱了皱眉上去给他收拾。阿辉有个优点,他喝多的时候也不会吐。所以省了伺候他的人好多事。我给他把鞋子和外衣脱了,他哼了两声半挣开眼看见我,忽的哇一声哭出来。

妈的!这年头,怪事太多了。我认识王新辉也快五年了,还是头一次看见他掉眼泪。又是这样的嚎啕大哭!我吓的蒙了。呆了一会才反映回来,连忙上去搂住他的肩轻轻的拍着表示安慰。

阿辉好不容易才安静下来,我拿毛巾给他擦干净脸,冲了点冷水,又喝了杯茶,清醒多了。就跟我说起事情的经过。

还是去年十一月的时候,阿辉在单位上网,在QQ上遇见我们班的一个女生,丽娟的同屋,叫颖的女孩子。她在西安工作了,可是想辞职来北京考研,就托阿辉打听一下北京考研辅导班什么时候开课。让阿辉方便的话寄一些招生简章过去。阿辉挺留心这件事,可忘了跟丽娟说。今天他带着找好的简章找丽娟,却让丽娟误会了。后来拆了信,互相解释清楚,可两个人还是大吵了一顿。阿辉就一个人喝了好些酒,赌气跑回来了,路上还摔了一交。

我听了之后不知道该可怜丽娟还是该同情阿辉。丽娟或许学习的压力太大,都有些心理变态,竟然拿这些东西跟阿辉吵架。然而她一个女孩子离乡背井到这个没有一个亲人的城市来念书,一门心思跟定阿辉这个大而化之的男人。她真是挺不容易的。可是话说回来,阿辉过得也决不轻松。对于丽娟或许他现在自己都不清楚是因为喜欢她,还是因为他骨子里的责任感才继续跟她在一起。这个城市里,人很容易堕落,而他要从一无所有开始打拼,给未来甚至是下一代创造出一个美好的环境。这是身为一个男人必须做的。我一直都知道阿辉表面稀里糊涂的现象下也有一个承受了他自己和外界的沉重压力的心脏。我挺理解他们的。可是我想到这里的时候,后背忽然泛起了一层凉意,我理解他们,可谁理解我呢?

阿辉突然有些讷讷的。我想他还没有醒过来,要劝他休息,他说:“还不止这些呀!不止这些呀!她甚至还吃你的醋。说我重视你胜过重视她。”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的心脏仿佛被什么敲了一下,很迅速的跳起来。我说:“这本来不可能的嘛,你睡吧!你喝多了。”我上去想扶他躺下,可是他绕过我的手搂住我,他说:“我怎么觉得不可能呢?”

我们俩相距如此之近,我甚至可以看清楚他脸上的汗毛,而他的唇慢慢的靠向我。我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声。我的理智让我推开他,告诉他他是在做梦,可是心底另个声音却一直在说“靠近我吧!感知我吧!你是我的爱人啊:touchme!kissme!

我轻轻的吻着他,他的下巴,他的胸膛,他的小腹,我吻过他的全身……

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躺在阿辉赤裸的胸膛上,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真难相信这以前都是真实的。我曾经无数次梦见阿辉跟我说他真正喜欢的人是我。可他虽然没亲口说出这句话,昨天晚上却用行动证明了他的感受。我亲爱的,我今后一定好好待你。我轻轻的吻了他的脖子,下床去洗澡。

我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阿辉已经醒了,他没穿衣服歪在床上抽烟,看见我进来,狠狠的捻灭烟头,低着头慢慢的问我:“昨晚,我们真……那个了?”

我听了他的口气,就知道自己真是太天真了。他抬起头来,看见我对他刚才提问问表示肯定的点点头,马上又低下头,用手紧紧的托住,手指深深的插入到头发里。然后又点着一只烟深深吸了一口,说:“你……你喜欢……我?”

“是的,我喜欢你已经有四年了。”我说。

他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空气里是难堪的沉默。后来他三两下穿好了衣服,冲出去。

我站在窗前,看者他从楼门口出去,他的身影不象平时那么招摇,我整个人人松懈下来,忽地瘫倒在他的床上。

被子还有些温热,还残留着他的味道。

我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阿辉都好几天没回家了,我想是因为我的缘故。给他打电话、发信息他一律是不应答,我打算和他谈谈,然后搬回刘洋那里,但看来他不准备给我这个机会。我让刘洋过来帮我把东西运回去,他挺高兴我回来,虽然奇怪我和阿辉间发生了什么,也很绅士的没问。走之前我又给阿辉发了信息,告诉他回来,不用再躲着我,然后就跟刘洋回到了双榆树。

我跌跌撞撞的上班,因为心不在焉,做的报表和预算报告出了好多错,被经理骂,TMD!下班的时候一个人木木走在大街上,马路长的似乎没有尽头。我总是找不到路,找不到自己在哪。这几个月来的日子在脑子里划过,我觉得自己的坚持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苍白无力,我忽然问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开了?

小J一如既往的纠缠在我身边,丝毫看不出来我糟糕的心情。这小孩真是烦人,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那天晚上房间里没人,他反锁了门,非要跟我那个,让我着实抢白了几句,我说你TMD是贱呀,这么死缠烂打的,你有点自尊行吗?小孩委委屈屈的看了我半天,一个人走了,我倒有种报复后的快感,似乎也不那么恨阿辉了。

第二天一大早北京又刮起大风,天阴沉沉的。下班的时候挺冷的,我一出大厦的门口就看见阿辉倚在路边的树干上等我,他头发乱蓬蓬的,脸黑黑的,有点胡子拉碴,外面罩着那件旧牛仔服,造型居然像极了《冷静与热情之间》那个有点颓废的竹野内丰。我不由得一阵惊喜,向他迎去。

饭店的包间里有些昏暗,阿辉要了一桌子的菜,可他只是一口一口的喝啤酒。我觉得自己仿佛一个等待判决的犯人,在他面前我的骄傲和尊严永远这么脆弱!为了表示自己不甘示弱,我就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红云是我们俩都喜欢的牌子。那还是大二那年的元旦,看通宵电影的时候他教给我的抽烟。我并不上瘾,只是看着烟蒂的明明灭灭,就能想起阿辉,心里也就掠过一阵温暖又凄凉的感动。

“我想,我是喜欢你的。”阿辉忽然很认真的说。他的语气缓慢却坚定,我知道他是彻底想清楚才这么说的,他一向这样。可他又接着说,“我是喜欢你的,可是我不能跟你在一块。”

我们都很清楚为什么,我一向知道他比了解我自己还要多,问题在于丽娟,阿辉始终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可我忽然恨起他来,他总有办法把我从低谷抛到快乐的颠峰,然后又让我狠狠的跌落!我早都习惯了这样,而且,我想我其实已经有了这样的心里准备了。

我笑了,我说我明白,你得对丽娟负责,我不是一直叫你好好待她的呀!

他痛苦的低下头。

“还有件事”,他说,“我决定结婚了。”

我忘记了自己后来是怎么回到家的,他的这个决定比起他不能和我在一起更让我难以接受,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也不记得了。过了好长时间才清醒过来,我看见我和阿辉已经饭店外面了,他很紧张的看着我,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这个疯狂的年代,我遇见一个同样疯狂的男人,连分手都显得这么不浪漫,不凄美,不感伤。于是我对他说,你能不能亲我一口?

他愣了一下,走到我面前,紧紧的搂住我,吻了下来,在我闭上眼睛之前,看见霓虹的照耀下,阿辉的脸上,居然也挂着两行淡淡的泪。

我是买好了去上海的车票后才告诉刘洋我要离开北京的。那天下午我找到他的时候他说,他也正准备找我,有事情跟我说。

是不是王新辉要结婚的事情?我问他。

你知道了?他很诧异。我说还有让你更惊讶的事呢,我准备去上海了。

我开始讲起这几年和阿辉的事情,讲起我是怎么喜欢上这个人的,讲起这几年我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我很惊讶的发现,原来我和阿辉之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所谓故事。

刘洋静静的听着,直到后来,当我OVER的时候,他轻轻的说:“如果是为了我,你会留下来吗?”

我离开北京那天下午天气不太好,有轻微的扬沙。离剪票还有段时间,刘洋跟我站在地铁的出口前面。火车站依然是一片喧哗,北京从来不在乎一个人的离开,可是我却不知道我是不是在乎离开北京。刘洋告诉我今天是丽娟和阿辉订婚的日子,双方的家长都来了北京,待会他还要赶回去跟他们一起吃饭。我没有说话,风吹的刘洋的衣服猎猎的响,带来一阵一阵飘忽的歌声:

轻轻的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漫漫长夜里,未来日子里,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

你问我何时归故里,

我也轻声的问自己,

不是在此时,

不知在何时,

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我最后一次看见北京,这个城市是刘洋向我挥舞着的手的背景。

尾声

这是几年之后的一个冬天了。

我站在人大门口的人行天桥上,看着周围匆匆的人群。北京还是老样子,风那么大,人大东门这里人也永远是那么多,熙熙攘攘的,当代商城的建筑似乎旧了些,或许这些都是我的幻觉。

远远的就看见刘洋潇潇洒洒的走了过来,他穿着件风衣,衣角依然在风里猎猎的摆着,有些嚣张。冬天淡淡的阳光透过马路边干枯的树枝班驳的投在他身上。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又到了离开北京的那个下午,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背景。这家伙,几年没见,他居然和我离开的时候一样,没什么变化,我有点纳闷,岁月在他身上怎么没留下什么斧凿的痕迹。他很快在人群中认出了我,加快了步子。

我在外面的几年里,刘洋是我和北京唯一的联系。他把身边发生的每件事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我,包括阿辉什么时候正式结婚,什么时候生的孩子,还有小J,从那次我离开之后,他也很快离开了北京,不久就打电话告诉刘洋,他接受了父母安排的一桩婚事,在宜兴这么过下去了。这些人事的变动让人觉得不胜唏嘘,相比之下,我和刘洋到是很安于现状,单身的日子也不觉得有多么潦倒。

因为是熟极而生的朋友,两个人见了面反而不如在电话里,到有些生疏了。寒暄之后他带我回他的家,仍旧是在知春里,他做按揭买的房子。可却不是我熟知的路,他告诉我带我去见一个人,我开始警觉起来,难道会是阿辉吗?

路边是所幼儿园,快下班的时候,大门口挤满了接孩子的家长们,我们站在马路对面往这边看着,有一个骑摩托的男人下了车摘掉头盔,我的直觉告诉我那是阿辉,可我真不敢相信他现在的样子,远远的看不太清楚,但还是感到他明显的憔悴了,我甚至觉得自己看见他头上的几根白头发和眼角的皱纹,背也开始微微驮了。我眼睛一酸,连忙转过身。刘洋轻轻的搂住我,说,我不是故意想让你看他狼狈的样子,相反,他活得也不一定不好。

等我转过身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很小的男孩子跌跌撞撞的从一个女人身边跑来,阿辉蹲下来张开手臂去接他,他的脸上洋溢着父爱的神圣的光辉,我终于看清楚,那个女人原来是丽娟。

或许正如刘洋说的,他不一定不快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像我从前为了他一样,那是种心甘情愿的负担。

我抬起头,看见刘洋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问他,你怎么到现在还是一个人呢?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他说,我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

我说,如果给你今后加上一个人,你会怎么样?

这个嘛,先试试再说吧!

然后,他挽起我的手,向着太阳落下的方向走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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